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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海南|齐旭明:有“猿”相见 不负青山

  • 发布日期:2023-10-26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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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茂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里,海南长臂猿无疑是最受关注的明星物种之一,他们仅栖息在霸王岭核心区的原始雨林中。


海南长臂猿。受访者供图


走进霸王岭这十三年,齐旭明主导组建的团队追踪着一声声长臂猿的啼鸣,于莽莽青山,小心翼翼地融入、了解、保护,一点点感知生命的萌动,为破译“猿”宇宙的存续密码,提供海南样本。

初见青山

每天清晨,霸王岭的雨林中都会传来海南长臂猿高亢嘹亮的鸣叫声。

十三年前,刚从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齐旭明,通过校招加入霸王岭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团队,“当时觉着,从事林业工作,还是要到一线去积累经验,真听真看真感受。”


齐旭明。受访者供图


坐在位于城市的办公室,是看不见雨林的。  海南岛的深山里,充沛的阳光和降雨,让霸王岭深处树木葱郁,气候温润。烟云笼罩、林海浩渺、古木蔽日的风光令人心驰神往。

课本里的林学知识,在一次次进山中得到验证、应用、升华。融入似铁如棉的绿中,齐旭明深深感觉被大自然包裹。天地与我为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生态系统运行的奥秘,他想要找寻的答案,都在这片智慧的雨林里。

早年间,他和护林员一样,对海南长臂猿进行过日复一日地监测。

海南长臂猿喜欢在海拔400米至800米的沟谷雨林生活,但由于低海拔栖息地被破坏,现有种群不得不迁徙至海拔800米至1200米的山地雨林内。靠着海南长臂猿清晨鸣叫的特性,护林员们闻声辨猿,展开追踪。

上山一趟不容易,一群人背着设备和一周的干粮,从山脚下出发,往充满着未知数的高处追寻。

一般在凌晨6时左右,长臂猿开始鸣叫。由于住宿驻点离监听点还有几公里山路,大家常常需要在凌晨四点起床,在黎明之前抵达。

凌晨四点的山地雨林,又黑又静。山中潮湿,很容易被蚂蟥、蚊虫、蛇叮咬,路走得也辛苦,受伤常有发生,但齐旭明并不“卖惨”。“只是工作性质需要我们这样做,但这是一种乐在其中的付出,身体上的累,在有新发现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青山就在这里,但长臂猿不会老老实实蹲在原地不动等着被观察,齐旭明和监测员们在尽量不干扰猿群的前提下,背着设备和干粮在树底下追着跑。从山坡一路追到山谷,从晨曦一路追到日暮,从酷暑天一路追到台风季。

海南长臂猿的一天是什么样的?护林员们监测发现,海南长臂猿过着典型的小群体树栖家族式生活,日出而醒,日落而息。早上6时左右,清晨的鸣唱开启家族的一天,他们食谱比较复杂,喜食成熟的热带野果、嫩叶、花苞等等,偶尔也吃点昆虫、鸟蛋这类的动物性食物。如果家族中有老猿,年轻的长臂猿找到食物后会先分给长者,很有敬老意识。到了下午,家庭成员之间会移动到一棵树上温馨地坐着互相理毛,如果家庭中有2岁左右的小猿,父母还会教孩子练习臂力、寻找食物、训练攀行。往往在下午四五点左右,海南长臂猿的一天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会挑选枝条交错且有藤本植物攀附的大树林冠层,或坐或斜躺着眯眼睡觉。可能是担心意外坠落,海南长臂猿在睡觉时还习惯于用一只手搭抓在枝干上。


海南长臂猿。受访者供图


监测长臂猿时,你应该有点想法

“过去我们的监测工作主要靠人工,始终停留在监测长臂猿食性、家庭群是否完整、是否有新的婴猿出生、有无独猿等层面,科技手段也有限,而且没有对监测记录进行系统整理,没有形成系统性的报告。”在一次又一次监测工作中,齐旭明发现问题所在。

监测长臂猿的护林员多是兼职,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专业林学知识背景,全凭经验记录,而且身兼森林防火、巡护等多项工作,导致野外监测数据不规范。“有护林员交监测材料给我,我问他对观察的内容有什么想法,他回答不上来,我说你得有点想法。”

是得有点什么想法。一棵树长在那里,好像并不特别,但为什么它会长在那里?长臂猿像人一样,喜欢吃成熟的果实,它的饮食搭配是如何形成的?每天都看到的相似景象,难道没有一丝变化吗?

雨林如一本自然史书,层层叠叠的植物,踪迹难测的动物,见证着不同物种在时间长河中繁衍、演化后的模样。

想要研究长臂猿,不能只凭肉眼看。齐旭明的一次次追问,让护林员们的上山之旅,不再停留于表面的记录。大家会格外留意、对比,发现不同,监测也因此更有价值和意义,慢慢地,大家都愿意聊了,也有内容可说。

齐旭明自己也有点想法:组建一支海南长臂猿的专职监测队伍,通过项目形式保障人员日常工作所需经费,吸纳高校专业人员参与日常监测,并且在监测过程中对现有监测队伍人员进行培训。

2019年,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开启体制试点,在原有兼职监测队伍的基础上,齐旭明争取上级部门支持,18人的长臂猿专职监测队伍随之正式组建。

自此,监测长臂猿不再只是关注看到什么情况,而是关注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预测它可能会往哪种方向发展。海南大学的科研队伍也加入进来,队员们为师生提供经验参考,而科研队伍为队员提供专业知识的培训,彼此互相促进。

讨论会开得多了。一个月的监测结束后,大家会聚在一起,把看到的情况、存在的困难、发现的问题,和所有人进行交流,形成总结。下一个月的监测开始前,队伍根据总结分析,拟定新的监测重点。

监测队副队长周照骊已经追猿近20年,  说起齐旭明是相当敬佩,“现在队员野外监测住宿点的情况改善了很多,监测设备也基本配置齐全,这都是他的功劳。而且他是科班出身,一起聊天时不管是想法还是理念,对我们有很大启发,大家的业务能力都提高了。”


海南长臂猿。受访者供图


写在雨林中的青春答卷

远离城市喧嚣的安静背后,山区的隔绝和枯燥,也曾让青年产生过迷茫和怀疑,自己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霸王岭无言,但肯定的答案在不断前行的脚印中愈发明晰。

千百年前,长臂猿曾在海南岛广泛分布。北宋文学家苏轼被流放海南时,留下过“柏家渡西日欲落,青山上下猿鸟乐”的诗句。由于历史原因,海南长臂猿种群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数量急剧下降,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仅剩7只至9只个体幸存于海南霸王岭的热带雨林之中。

幸而,1980年,面积约3万亩的霸王岭长臂猿自然保护区获批成立,后又晋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面积不断扩大。到了2020年8月,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组建完成,管辖面积扩大至150.5万亩,国家公园内128.5万亩,公园外22.0万亩。

置身山林间,齐旭明不止一次为前人抢救性保护长臂猿的努力而动容。他听老一辈守林人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多少次,车辆和伐木工人准备进入霸王岭核心区,被得知消息的林业局紧急叫停;护林员想尽办法阻拦猎手进山,为长臂猿躲避争取时间。

当接过前辈手中的接力棒,所有的工作,都只为守护展开。保护长臂猿,是在保护我们的家园。这一点,是所有护猿人的共识。作为人类最孤独的近亲,海南长臂猿对栖息地生态环境的要求非常高,它们的生存状况直接反映了热带雨林生态系统的健康状况。


齐旭明(图右)在拍摄海南长臂猿。受访者供图


山林草木,鸟兽虫鱼,以及充足的雨水、清新的空气、舒适的气候……雨林里的每一种生物,都有各自的奥妙之处。《荀子·天论》中讲,“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自然代表万物运行的最高规律,热带雨林则是这个规律的最好体现。

赖有青山豁我怀。上山,是齐旭明和霸王岭交流的方式,“在山上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动物,都可以成为你的老师。”工作之外,他也常常走进山中,看雨林治愈、滋养、回馈。这里不仅是人与自然,也寄托着青年的诗和远方。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以来,海南长臂猿得到前所未有的严格保护。公园核心保护区近年持续进行生态搬迁、小水电站清退、人工林处置,正在兑现“将人类生存空间让给雨林”的承诺,让海南长臂猿重新成为雨林的主人。

齐旭明执笔起草《海南长臂猿栖息地准入管理办法(暂行)》,经海南热地雨林国家公园建设推进领导小组审议后印发实施,从根本上规范了海南长臂猿栖息地的准入活动。

他主导开展每年的海南长臂猿种群专项调查,日常每个月不少于10天的同步调查,逐步建立海南长臂猿家庭群和个体档案材料。


海南长臂猿。受访者供图


属于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范围内的128.5万亩霸王岭片区分成了大约300个护林岗位,每个护林岗位上都有一个责任人。除了每天进山巡护、一月全覆盖外,齐旭明利用项目资金推动在海南长臂猿其中一个家庭群范围开展监测试点,共布设触发式红外相机320台,实时视频监控探头19处,为海南长臂猿全天候跟踪监测提供了有效经验,同时为必要的公益性宣传提供了大批高质量的素材。

他组织协调推动在海南长臂猿栖息地100平方公里范围内布设样地360个,基本摸清了食源植物分布情况。

自2010年以来,齐旭明先后推动完成海南长臂猿栖息地修复超过2000亩,搭建绳索廊道6条和种植树木廊道898株,为海南长臂猿种群扩展提供了迁移路径,为栖息地范围的扩大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

十三年,从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齐旭明在霸王岭的雨林,认真书写着人生的答卷。

当被更多人看见 要让更多人懂得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

随着热带雨林保护的加强,海南长臂猿数量已增至6群37只。相关保护经验被汇集成《海南长臂猿保护案例》,在2021年9月于法国马赛召开的第七届世界自然保护大会上面向全球发布,引人瞩目。

“近年来,海南长臂猿种群实现稳步增长给国内外相关领域的研究专家带来惊喜,我们将这一保护经验称为’中国智慧、海南经验、霸王岭模式’。”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前总裁兼理事会主席章新胜评价。

这一被称为“中国智慧、海南经验、霸王岭模式”的保护经验,被诸多国际专家认为,对全球20种长臂猿乃至灵长类保护具有借鉴意义,对长臂猿栖息地热带雨林的保护管理具有参考作用,对促进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等具有启示意义。

在今年举办的第二届国家公园论坛开幕式上,首批国家公园建设7个团队5名个人获表扬。齐旭明,荣获国家公园建设先进个人表扬。

接受纷至沓来的媒体采访时,他很少谈及自己的付出,说得最多的还是长臂猿和霸王岭。在被更多人看见的时刻,齐旭明希望能让更多人懂得,为什么要保护长臂猿,以及雨林里生物多样性背后的意义。

“人类在自然环境中生存,没有物种可以独立于系统而稳定地存在,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雨林生态核心形成重要的水源涵养库,以及重要的防风、防洪生态安全屏障。”

作为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党委委员、宣教科普科科长,齐旭明对太多人讲解过长臂猿和热带雨林,科研团队、媒体记者、学生、游客……每一次讲述,都在增长他的工作自信,  “有时候出远门,我也会穿着霸王岭的工作服。在向别人介绍我的工作时,我打心底里觉得自豪。”

随着科普宣传工作的开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长臂猿,关注生态保护。一次,海南大学的学生在参与过海南长臂猿的科研考察后,特地打电话来问齐旭明,分局什么时候招人,他想在霸王岭继续研究长臂猿,做出点成绩。

在长臂猿的宇宙里,还有很多至今无法解答的疑问。在一个食物丰富度相对有限的情况下,长臂猿到底能承受多少个家庭成员在这里生活?扩大长臂猿种群后,目前的雨林是否能否承受住?一系列的未知,都有赖于长臂猿保护工作者长时间的探索确认。

经过专家评估,在没有重大突发状况、保护力度不变的情况下,海南长臂猿个体数量,预计到2035年将达到60至70只,实现种群翻番。但即便如此,海南长臂猿现有种群数量仍然很小、种群遗传多样性很低,极度濒危现状仍未解除,保护工作依然任重道远。

每一次上山,每一次仰头,当和海南长臂猿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行者齐旭明意识到,人生在向上走,人生当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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